很久以来,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。梦中的我,赤脚奔跑在一片烟波浩淼的大海上,任凭海浪冲刷着我孱弱的身体。四周并不黑暗,却安静的可怕,甚至倾听不到海浪拍击的声音,连自己的呼吸声仿佛都消失不见。就在我茫然四顾之际,突然,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,那声音好象是钟,又像是钵,一瞬之间,所有的恐惧全都不知所踪。

我欣喜的环顾四周,可只看见海浪得意的翻滚,和头顶鱼贯而过的云朵,再无其他。

然后我就醒了。满身是汗,神经紧绷。在确认一切安好之后,我又想到了刚才的梦,以及梦中的那一声响。那声响是那么熟悉,又那么遥远,究竟从何而来?

还好,伸手摸去,身边的禅杖还在。自从我投胎进这个肉身之后,这把八宝禅杖就一直跟随我左右。为了投胎成人,身为竹妖的我在紫竹林里修炼了三百七十年零六十五天,终于,禅心暗许,众生平等,我堕入了六道轮回,投胎做人。

今世,我是一个满身酒肉臭气的和尚。有时我看着自己茂密的胸毛和胡茬子,再想起以前做妖精时的满身萤光翠绿,有一种想哭的冲动。其实我原先的行当并不是诵经撞钟的和尚沙弥,只不过因为犯下一桩命案,才被迫进了这山中破庙,剃了头发,双手合十,为自己唐突的过去还债。

可不知道为什么,虽身在清净地,心确泛波澜。我还是无法将美酒和腊肉从我的生活里全部摒弃。就为这,我和师兄红过脸,也和师弟们动过手,就连高高在上的方丈大师所下的禁令也被我抛在脑后。凡人看我不顺眼,就连门口左右所立两尊金刚也瞧我不起。

然而我还是留了下来,我没有选择还俗,就算所有的人都无视我的存在,就算天上的鸟儿见了我都要躲避三分,我还是留了下来。因为我在这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没错,就是清晨寺院的钟声,这个声音很像我在梦里听过的那个声响,可仔细想想又不对,梦中所闻之声乃是高亢有力之音,而寺院的钟声却有些低沉稳当。

无论如何,我总算是听到了一种类似于梦中声响的声音,这个理由让我一直留了下来,直到有一天,我第无数次打破了寺庙的门脸,被连人带铺盖赶下了山。

“去东京大相国寺吧,那里或许会有你的一席之地。”师父的声音顺着门缝透了出来,耳边传来师兄弟们唾弃和鄙夷的叫喊。

辗转几天,我来到了东京大相国寺门前。抬头一看,山门高耸,梵宇清幽。望着香炉里飘出的缕缕青烟,我突然感觉自己离那个梦境更近了。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,是亲切?是怀念?还是痛快?我不知道,只是当我望着面前雄伟的寺院时,分明觉得那种似曾相识的声音,一定源于这里。

可惜天不遂人愿,初来乍到的我,又怎能谋求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?正如我早就料到的,我被任命为管菜园的菜头。每日与粪肥和瓜菜为伴。也好,自古白云无去住,几多变化任纵横。甚至还没有听过大相国寺的晨钟暮鼓,我就拿着我的八宝禅杖一起出发了。

就这样,我的菜头生活开始了。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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